人,越来越多。
挤在前面的是有家有业的小商贩小掌柜,后面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则是洛阳城里的普通百姓,拿着半卷布的当家女人,拿着半篮子十几枚鸡蛋的老婆婆,拿着没甚用处桌椅板凳的老实木匠、拿着菜刀铲子的憨厚铁匠、拉着半车瓦片的哑巴瓦匠……把侯府后巷塞了个严严实实,人虽然多却不嘈杂。有人眼睛死死盯着宫墙上的少女,蜡黄的脸色细如竹竿的身体在寒风中打着颤;有人不敢抬头,这种人多半没什么好东西,连柳木造的桌椅板凳都没有,甚至连半卷布、半筐鸡蛋也没有的赤贫百姓。他们也不是农户,拿不出一分薄田,还有的抓着自家高矮不一的孩子,央求地看着,去年王妃放出话来今年不买人,庄子上的下人也要多得塞不下了。
事实上,从去年十月秋粮被蝗虫啃光,阳城里一二成百姓家里就断炊了,不仅是去年去的秋粮,连同夏粮、春粮、和前年的三季各种粮食也都八九成绝收,旱灾、水灾、蝗灾、地动接踵而至,若不是侯府隔三差五救济,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王府后院,十几个小厮跑断了腿,屋子里坐着的王府的几个主子,老王爷老王妃王爷王妃,老王爷的次妃、夫人,王爷的次妃夫人加在一块也有近二十人,管事跑过来吓得面色发白,道:“看不到头!起码有万八千人。”
“肿么嘚了!”老王爷十来年前就中风了,坐在太师椅上两条腿打着颤,数千人冲击王府他们这一大家子可不完了。
卫懿赶紧问:“前门呢,前门多少人?”
“回王爷,前门没有人。”
屋里人顿时松了口气,前门没有人说明大家伙还念在香火情。
老王妃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些,手指却依旧飞快拨弄黄觉寺大师开过光的小叶紫檀念珠,问道:“十万担又十万担,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咱家的几个大粮仓都放空了吧?”
“都放空了。”
卫懿环视屋里屋外满满登登的人,把立在门外几步处的账房叫了进来,“还能撑多久?”
账房可以说是屋子里最憔悴的人了,“小的昨夜刚算过,如今明年春粮收上来的话……”
“都三月了!哪来的及种春粮!”卫懿暴躁地砸碎茶杯,这杯子是他早些年去京里走亲戚从皇帝大侄子那顺回来的,平日里稀罕的很,时常把玩,这会儿怒上心头直接给摔了。卫懿也不心疼,摔了好,省得哪日破家被乞丐抢了去要饭。
“是、是……王爷别动怒,小的算明白了,算上往年的陈粮或许还能撑一年半载,若是加上那些发霉的长芽的和喂牲口的米糠麦麸等大约能撑到……后年?”
“后年?”卫懿疑惑道。
账房答:“是。”
“这么久?”
“二千岁喜欢花钱,前些年风调雨顺粮价跌破五文钱时,硬是用了二倍的价格买了全河西道的粮食,您当时还气病了来着?”账房小心翼翼地说。
卫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可是……”账房支吾道。
“你有屁快放!”
“按照去年放粮的速度能吃到后年,可是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往阳城赶啊!”那些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灾民、浩浩荡荡宛如一群群蝗虫,路过的地方树皮观音土都要被吃光了,“去年一年城里的人口少说增加了十万,到了明年春天陆续少说又要来十万人!”
卫懿吓得跌坐在太师椅上,老王爷也哎哎地叫唤起来,“肿么都朝阳城辣啊!”
王府部曲虽然有数千,护送全家逃离阳城是没有问题,可是这偌大的家业,半个城的良田岂不是都送给了贼人。
“狗朝廷!没用的废物皇帝!”
卫懿身为藩王,辱骂皇帝足够削藩了,可如此年月皇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哪个好汉振臂一呼就要改朝换代了,卫懿骂完,苦着一张脸来回转圈。
父母妻子都等着他拿主意,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一会,又有人来报,说好女儿把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全买下了,又清空了一间库房。
“人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