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国
“炊饼,好吃的炊饼。”货郎挑着扁担从朱红墙垣外走过……很多次。
此时是大召十七年正月,刚过了小年,勤快的小生意人便挑着担子出来卖炊饼。
只是,大过年的,谁家没一桌隔夜饭,而连隔夜饭都没有的,更不会花一文钱买他家这死硬的炊饼。
王直放下担子,揉了揉早晨闪到的腰,叹了口气,早三更天起来做饼,鸡鸣时挑出来卖,一个时辰了,还没开张呢。
可是他一点不担心自家的饼卖不出去。
因为——
“冻梨!好吃的好甜的冻梨!”一个十六七岁精瘦的少年隔着十几米转过巷子飞快地朝武直而来,这也是个勤快的小贩。
王直脸一黑,叫道:“东崽!你大清早的不和你婆娘多躺一会出来抢我的生意?”
“王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做生意各凭本事,哪有谁抢谁一说?”
王大虽然矮小,但身板厚实宛如一座丘陵,臂长过膝,手如蒲扇大,朝着东崽就拍了过去。
“馄——饨!新出锅的羊肉馄饨啦!三文钱一碗,皮薄馅大给的足啦!”
又是一小贩推着馄饨车从王大身后闪现。
卖羊肉泡馍的、胡辣汤的、肘子、烧鸡、灌汤包、麻辣兔丁的……一齐出现在数丈长的朱红墙垣外。
此时天大亮,墙外却呈剑拔弩张之势。
大约一刻钟,墙内传出几声张狂的犬吠,接着是皮靴压踩积雪使枯枝折断段的声音。
“昨夜大雪,想来王府的下人惫懒,连千岁常走的路都没清扫,哪有这么当下人的!”
“人家王府的下人哪里是下人,哪叫壕奴,知不知道什么叫宰相门前三品官。”
“你懂,你可懂了。”
小贩们吵着嘴,同行之间铆足劲互相伤害。可在墙垣上出现一道靛蓝色的蟒袍人影时齐齐闭上了嘴,安静了数秒后就是一片拜年声:
“郡主新年吉祥,福寿安康!”王直冲着朱红围墙上的宫装少女拱手示意。
人人脸上都挂着真心的笑容,当然这笑容很快便垮了下去,只见宫墙上豆蔻年纪的少女“大王坐”于墙头,盘着腿一手手肘顶着膝盖托着下巴,冲他们道:“我母亲说了最近关中大旱粮食金贵得节衣缩食诸位的好酒好肉都涨价了,要是胡乱买就要打我。”
王直放下担子,拱手道:“谁不知道千岁是夫人的眼珠子,夫人又是天下一等一的慈善人,怎么会您动手呢。”
少女像是认同了他这番话,“你说的也有道理,母亲确实没打过我,唉,我去年可是花了一万多两银子,父亲虽然疼我但也肉疼的很,我父这个人你们谁不知道,可是天字头一号的守财奴……”
“咳咳咳!”底下的小贩商户们纷纷咳嗽起来,就当没听见郡主编排王爷。
“小的们都理解您的难处,可是这饭食好好的卖不出去可就要馊了倒掉了,这些上好的米面粮油给我们吃是糟践了,何况也吃不完不是,这一担子羊肉泡馍您都拿走,只要半车粗粮和一车喂大牲口的草料就行。”
佟掌柜这话一出口引得旁人侧目。佟掌柜是城西门卖羊肉泡馍的,干这一行百多年了,从厉王就藩起就在西城门卖羊肉泡馍,城里几十万人没哪家没吃过他家的泡馍,佟掌柜家里算上仆人有小几十口,住着三进大宅院,大小牲口十余头,城郊还有个挺老大的羊场,常年养着百八十头羊,可是现在就剩下二十来只了。
往常都是他家老大来,这次可是佟掌柜亲自来的,老头六十多岁了,挑着担子,须发上结了白霜看得叫人不忍。
牲口要吃粮食,哪怕是喂牲口的糙粮食皮也能救全家老小的命,所以别看佟掌柜一身锦缎家里的粮食却不够三月吃的,这才跑到王府来想把所剩不多的精米细面换成粗粮,粮店虽然还开张却限量出售,价格也早比二三年前高了几十倍,像他这样的富户都买不起了何况穷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