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晨三点多,院落里空无一人,谢云逐也试着推了推铁门,果然纹丝不动。黑压压的门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弥晏好奇地想要蹲下来查看,被他一把抓住后衣领提了起来。
谢云逐把孩子夹在胳肢窝里,拍了下他的屁股:“不要乱捡地上的脏东西。”
弥晏垂着脑袋“噢”了一声。
“咱真的要这么晚进去吗?”半夜里灯光全熄,顶棚之下几乎是全然的黑暗,麦扣实在有些胆怯,“要不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大家一起……”
“麻烦越早解决越好,”谢云逐道,“这是主动型支线,你是第一个被邀请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主动型支线?”弥晏好奇地仰起脑袋。
“支线可以简单分类为被动型和主动型。被动型一般不会移动和扩张,需要清理者主动触发,比如我们之前去过的医院;主动型则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和扩张欲望,不死不休,并且随着副本时间的推移,攻击性和难度都会呈指数级上升。”
比如这个铁屋子里的鬼,第一天毫无动静,第二天就会蛊惑人去窥探,往被窝里送发卡,再过几天没准就要主动来敲门,从他们的被窝里钻出来了。它所在的位置就在6号宿舍内部,接下来的几个月都逃不开的。
而谢云逐所奉行的原则,向来是把困难扼杀在襁褓里,尽最小的力实现最优解。这才是摆烂的至高奥义。
麦扣也知道这个道理,况且进入支线的清理者越少,最后得到的赏金越高,6号看起来又是如此淡定靠谱的队友。可是想到要进入这个鬼气森森的屋子,他又实在有点……
“不想进没关系,”谢云逐漠然地低头点着手机屏幕,“在外面等我——或者回去睡觉也行。”
“可是我需要赏金。”麦扣咬了咬牙,“你知道的,我必须找到我的妻子!”
有一点勇气,但是不多,可悲又可怜的普通人。他们在游戏里总是死得很快,且毫无意义。
谢云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瞳里倒映着手机的幽蓝光亮:“别傻了,真相比你想象得更加昂贵。最后你会发现,自己赚到的那点可怜赏金,只够用来修复伤口的。”
“什么意思……”麦扣一怔。他这样胆小的一个人,一直都是靠着找到妻子的信念坚持到现在,可是现在这个冷酷的男人告诉他,他的坚持毫无意义。
“因为我试过了——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所有的方法,我全都试过了。”谢云逐嗤笑道,“但是没有用,我仍站在这里,凌晨四点被你叫起来去打一个破关,挣点毫无意义的赏金。”
“可是系统不是说能实现一切愿望吗?!要是连系统都做不到……”麦扣迷茫道,“我该怎么办?谁还能告诉我答案?一天找不到她,我的人生中就好像永远缺了一块,我还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谢云逐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正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他仍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走到绝望的尽头为止,走到他心火烧尽、散落成灰为止。他活着就是想要知道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他必须经历这一切,为什么这一切永无止境。
他不甘心,所以他要不死不休。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走了下来,所以他知道那过程有多痛苦,一次次的希望、失望与绝望,就像把人锤烂一万遍又重新拼装起来。他变得破碎、凌乱、面目狰狞,变成一个靠燃烧信念活下去的怪物。
“所以害怕也没关系。”谢云逐拍拍他的肩膀,“在外面等着,我会解决问题。”
麦扣望着他,明明是一成不变的语调,带着睡眠不足的淡淡死意,然而他又觉得这个男人莫名温柔——他一定像这样救下过许多人。
“嘟——嘟——”
谢云逐根据小卡片上的提示,拨通了自杀热线。手机没有信号,但电话仍然拨了出去。
“喂,怎么啦?”那头的电话真的被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点尖有点细,还有点养尊处优者的慢条斯理。
“是自杀热线吗?”扮演一位脆弱的自杀者,谢云逐下意识夹起了嗓子,“请帮帮我,我想自杀。”
“天啊,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快把你的情况告诉我,脂膏工厂非常关注每一位员工的心理健康!”
“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没救了,烂到无可救药。”谢云逐真情实感地说,“工作的每一秒,我都感觉恶心想吐;早上想到要起来上班,我就想在枕头上把自己闷死;走在路上恨不得被车撞飞,这样就可以请假了;想到下半辈子都要这样工作下去,我只想死……”
他每说一句,对面就郑重地“嗯”一声,然后他关切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你现在就按我说的去做——周围没有其他人吧?”
“没有。”谢云逐如实答道。
麦扣已经灰溜溜地躲到了好几米外,弥晏还被他夹在胳肢窝里,乖乖地垂着手脚,安静地瞧着他看。
嗯,这是他的神明宝宝,不算是人。
“好,你知道浴室旁有一个上锁的屋子吧?你把窗台上的第二个空花盆拿起来,下面有钥匙。”
谢云逐按照他说的去做,果然在花盆下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找到了,我正在开锁——房间里有什么?真的能拯救我吗?我很怕哪天我就会想不开自杀……”
“岂止是拯救,相信我,你的一切烦恼都会消失。”对方微笑道。
谢云逐在心里“哦?”了一声——电话里这个男人,刚才是笑了吗?他的确听到了那属于微笑的气声与震动,这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会笑的NPC,连孔姐和孙主任都没进化出这个功能。
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同?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