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凉翡山上聚集了这么多游魂。
往日焚荒宗为防止外人误入,抵御外敌守护山门,在整片山脉布下了一座庞大的镇山大阵。
千年岁月流转,大阵早已被废弃,层层累积的树木、泥土与山石将其深深掩埋于地底,本来应该彻底沉寂才对。
然而此刻,这座废弃的古阵奇迹般在地底重启了,不过力量远不及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微弱到被阴气一盖,邬焚玉根本就没有察觉出来。
但光这点残量,足以将亡魂长久禁锢于阵内,年深日久,它们沦为了浑噩的游魂,还是没能逃离这座天然牢笼。
而凉翡水库的位置,恰好坐落于镇山大阵的阵眼上,只要摧毁阵眼,就能将阵法瓦解。
真是……好本事。
甲叮咚紧抱着伞柄,长尾巴惊恐地卷成了筒状,在瓢泼大雨里打着牙拌:“……大、大大大大人!”
邬焚玉死死俯视着那片在暴雨中翻腾的水域,指节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嚓怖响。
他这次行程本为祁招溟以及影生匠而来,没想到暗中之人,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在这。
他倏然抬手,凌空一握,一道金红交织、耀眼夺目的灵光自他掌心迸发,横贯于阴沉天际。
光芒徐徐展开,化作一道无形的巨大结界,将整个镇山大阵包囊其中。
雨水依旧能穿透结界落下,但任何实体之物休想逾越,只要捣鬼之人还在凉翡山境内,就绝无可能逃脱。
抓到人,他要把对方碎尸万段!
邬焚玉身形一沉,如利箭直射水域中心,手中撑开的黑伞未对他惊人的速度产生半分阻碍,甲叮咚快被风力压扁在了伞面上,而那伞骨依旧笔挺,一点弯曲变折都不见。
就在他即将触及水面的刹那,邬焚玉骤然停顿,理智瞬间回笼。
他回到岸边,把甲叮咚搁地上,自己撑着伞,摸出手机,调出内部系统雁书,顺手检索了一下祭子滉的信息。
祭子滉,八百七十三岁,仙游本地人士,人身修士,背景栏标注着“无师无门”,现任灵度局仙游分局执行部子规组组长,入职已逾二十年,在此之前,他的职业记录是,算命先生。
员工入职前的背景调查是基础流程,这份档案从表面上看,确实寻不出什么明显的错漏与异常。
要不是这事关乎祁招溟,他就让特勤科其他组去查了。
邬焚玉从内衬口袋中取出青镯,连同手机一起置于掌心,用真炎裹成一团红球,重新又塞回怀中。
……以防万一好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漏水,那麻烦可大了。
邬焚玉把伞盖在甲叮咚脑袋上,指着他现在站立的地方。
“待在这,等着。”
甲叮咚晕头转向应道:“嗯,嗯!”
他旋即足尖一点,背对水面,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向后倒跃入水,只激起一圈很小的水花。
“哇……”甲叮咚不禁用爪子鼓起掌,拍着拍着,它忽然疑惑地停了下来,低头反复看着自己的两只前爪,笨拙地开合着。
“这个……是什么意思?”
目之所及,先是朦胧一片的水绿,下潜至五十米后,便出现了成群穆攸明的“兄弟姐妹”,一百米以下,可见水底全貌。
腐朽断裂的木头,夹在被泥尘覆盖的崎岖断石间,有人的白骨、鱼的尸体,肥硕的鲶鱼拖着黝黑鼓胀的肚皮,将其中一具鱼尸撕扯咬断,混搅着扬起的淤泥,把腐烂的肉骨囫囵吞下。
邬焚玉在水中行动自如,如履平地,踩在岩石上,那肥鲶鱼叼着半截失了眼珠的鱼头,咻地游飞了。
他用鞋底抹开岩石表面的积淤,石面上赫然露出一个残缺的“邬”字上半部。
这也太巧了,他刚好踩在了自己身为妖而亡,所刻立的碑石上。
这墓碑是牧屿所立,当年她不知邬焚玉已经飞升,将他和战死同门的尸骨一同收敛,安葬在焚荒宗遗地。后来二人天界重逢,喜悦之余牧屿想起那座墓碑,觉得人既还在,立碑实属不祥,心心念念着要去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