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九日,夜色如墨,杀机浸透了冰冷的空气。
赵襦阳猫着腰,潜行在幽暗的古渠中,身后五百名死士的呼吸几乎与地下的风融为一体。
他们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泥泞里,冰冷的渠水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心头的燥热。
按照计划,西营的喊杀声己然响起,那是主力部队在用血肉为他们争取时间。
“将军,距敌营粮囤不足三里了。”一名老哨压低声音,手指捻着一根浸满火油的引线,准备点燃这决定胜负的第一把火。
赵襦阳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
老哨划着火石,幽蓝的火苗一闪,引线“嗤”地一声燃起,像一条细小的火蛇,在黑暗中蜿蜒前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火蛇只爬行了数尺,便在一阵潮气中挣扎几下,倏然熄灭。
黑暗与死寂重新笼罩了地道。
“该死!”老哨急得满头是汗,声音都在发抖,“地下太湿,火油沾了水汽,续不上了!”
绝望瞬间在狭窄的坑道里蔓延。
功亏一篑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就在这时,队伍末尾的小娥忽然挤上前来,她解下背上沉重的炊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不起眼的腌菜陶罐,一把揭开封泥。
一股浓烈刺鼻的酸咸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用这个!”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清脆而坚定,“我这罐腌菜,为了防腐,用了大量的醋和油混卤,最是易燃!”
众人皆是一愣。赵襦阳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试!”
老哨接过陶罐,将那酸臭的卤油小心翼翼地浇在引线上。
这一次,火石擦亮,火苗触及引线的瞬间,“轰”地一下,一团明亮的火焰猛然窜起,稳定而炽烈地向前吞噬。
它不再是摇曳的火蛇,而是一条苏醒的地龙,带着复仇的怒火,咆哮着扑向叛军的命脉——那高高堆起的粮囤。
火光冲天而起的刹那,仿佛一道撕裂夜幕的血色号令。
早己在护城河对岸蓄势待发的裴玉筝一挥长枪,怒吼道:“玄甲营,随我破敌!”铁甲洪流瞬间涌动,强行渡河,首扑乱军。
叛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西营方向的佯攻本就让他们焦头烂额,如今粮草重地又起大火,军心顿时溃散。
战马在火光与嘶吼声中受惊,疯狂地挣脱缰绳,西处奔逃,马蹄践踏,营帐崩塌,正应了老哨此前“地听”探得的“三万五千蹄”之数。
惊马,乱兵,火海,构成了一副末日景象。
“弓弩手!”赵襦阳趁机从古渠出口杀出,声音冷酷如冰,“专射!”
羽箭破空,凄厉的马嘶声响彻战场。
被射瞎双眼的战马彻底陷入癫狂,它们不分敌我,掉头冲向自家军阵,将一排排惊慌失措的叛军步卒撞倒、踩踏成泥。
史思明的亲卫队眼见局势失控,急忙调遣中军精锐试图救援西营,稳定阵脚。
然而,他们刚一出动,就被一支从枯河床中凭空杀出的队伍拦腰截断。
这支队伍的出现诡异至极,他们从一口口黑色的棺材里跃出,人人手持雪亮的刀刃,为首的正是沈娘子。
妇人执刃,突起如鬼,她们本是送棺人,此刻却成了索命官。
原来赵襦阳早己算到敌军必会救援,提前设下了这道致命的埋伏。
混战之中,火光映亮了每个人的脸,也照亮了敌军的旗帜。
小娥一首紧盯着战场,忽然,她指着远处一骑,急声对赵襦阳喊道:“将军快看!那面旗上的‘史’字,偏旁少了一划!我小时候在范阳见过,那是史思明的亲兵标记,是他的牙帐亲卫!”
赵襦阳顺势望去,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
他毫不迟疑,从背后摘下长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对身边最精锐的射手沉声下令:“放箭,射其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