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他?”万迟失笑:“呵,我可没有杀他。”他扫了眼管硕,又左右看了看配殿中的那些画像,声线平稳:“当时鎏崖城情况危及,姜琛那反贼勾结了几个城内深埋的异种,想要谋取皇位,寡人没有办法,只能飞书让他来救急,若他不来,皇族威矣,千凛威矣。”
“是吗?姜琛自离开皇都,便再没有踏入过鎏崖城。平原一战前,他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管硕盯着万迟,逼问道。
万迟没想到她知道得如此详细,他眯起眼,呵呵笑道:“管硕,管硕,应该叫你,姜硕,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管硕看着他,也轻轻一笑:“你应当珍惜,今天以后,你就要在此地孤独终老,再也不会有人来看你了。”
万迟拉下脸:“不可能,他需要我为他传位,他这皇帝才能做得顺理成章。”
管硕失笑摇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这是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管硕冷眼看着他。
万迟面色一崩:“不同?哈哈?不同?确实不同,他是个异种,我才是正常人,明明父皇母后确定的继位人是我!也只能是我!却总在犹疑!认为我比不过他天赋异禀!他可以在天巢享受自由,可以随心所欲做他爱做的事,我却只能禁锢在这玉顶下,继晷焚膏,一日不能懈怠,也不敢懈怠!”
“他对不起我!他自己也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为我打仗!愿意做我的影子!鎏崖城叛乱确实是一出空城计,他明知道没有什么所谓反贼,但他还是来了!是他自己选的!是他自己选择把这个皇位让给我的!”万迟张开双手,朝天空嘶吼。
管硕喉头发苦,她勉强咽下,抖着声音道:“他没有对不起你,而是爱你,他也不是为你打仗,是为了千凛子民。”管硕深吸一口气:“他明知是一条死路也要就义,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死,战争还会继续。你的贪婪,虹霄和圃集还有其他几国想要分食磷沼的恶念,会强迫他和军队覆灭磷沼为止。”眼泪从管硕睁着的双眼中滚滚而下,她哽咽道:“但是磷沼何辜呢?”
万迟冷眼看着管硕:“你太天真了,只有走到我这一步,才会理解我。”
管硕摇摇头,抹了脸:“那宗王呢,万峻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杀他。”
“我的儿子,要认别人做父亲,信任别人更甚于我,还算是我的儿子吗?”万迟眯起眼。
管硕从心里觉得冷。
她朝一旁的吉蓝招手,吉蓝走上来,推她离开。
“你以为他会不一样吗。”身后传来万迟的声音,这声音不响,却清清楚楚传进管硕的耳朵里:“屠龙者终成龙。”
管硕没有说要去哪里,吉蓝只能推着她在宫道上往前走,这里地处偏僻,宫道又长又深,管硕背对着她坐着,吉蓝只能看到她低着脑袋。吉蓝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嘴笨,又不会说话。
走了一会竟到了宫中最北的通天阁。
这里往常都没什么声音,今日却很热闹,通天台上架起天火,正熊熊燃烧,隐隐约约的腐臭味中还夹杂了用以掩盖气味的香料,天师观的人正忙前忙后,撒纸的撒纸,唱诵的唱诵,奏演的奏演。
一个满头白发的人看见管硕,遥遥地迎上来:“王妃怎么来了?”
“盖天师。”管硕不便起身,朝他点头:“这是在做什么?”
盖乐答道:“皇宫有大事发生,天师观也要尽一份力罢了。”
管硕想起中秋宴晚上宫中满地的尸体,明白了:“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他们平时惫懒惯了,权当历练。”盖乐微笑道。
管硕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天师,也回以一笑。
傍晚有些起风了,风回旋着将那些焚烧的气味飞散在空中,盖乐朝管硕道:“王妃脸色不太好,不宜在此久留,不如去天师阁喝一杯茶吧。”
管硕想起从前在此地窘迫时,盖乐也留了地,请她了茶。
“好。”她应道。
盖乐引她和吉蓝到了天师观内,观内树木还是那般繁茂盛然的样子,隔绝了通天台的祭祀声与焚烧味。
盖乐与她相对而坐,亲自给她泡茶:“这是后山采的岩茶,我自己闲来制的,王妃尝尝看。”他指骨修长,摆弄那些茶具时颇赏心悦目,管硕对于品鉴并不在行,她拿起一盅送入嘴里,微烫的茶水滚过喉咙,一直进到胃里,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很好。”她朝盖乐道。
盖乐微笑,为她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