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尖锐癫狂,已经远远超出了唐夜烛的声线,在这鸟语花香的幻境中显得刺耳不已,甚是难听。
谢观止容忍不得这东西再冒犯唐夜烛的身体,猛地抽出丹心,厉声喝道:“不是你作祟还能是谁,现出原形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这“唐夜烛”笑得疲了,戏谑地乜她一眼,用手猛地在面前一挥,竟转眼间凭空显出楚怀钰的面容来!
谢观止心中一惊,这变脸就在她的注视之下。连眼都没眨,竟然一瞬便能从上个皮相转化到另一个人的皮囊,而且神情、容貌,就连眼下小巧的痣都丝毫不差。
目前看来,这妖精很可能是画皮,乃是一种罕见的棘手怪妖。
画皮通常会挑选特定的目标,终日模仿其行为举止、动作神情,最终鸠占鹊巢,逼得原主崩溃发疯,而后吞食原主精气。并且难以察觉,习性残忍狡猾无比,往往会顺着原主的亲朋好友逐寸入侵。
有许多家族莫名其妙人口接连失踪,怪病身亡,最后仅剩的独户也不见踪影,惨遭灭门,往往都是画皮所为。
然而,高阶化形法术往往耗费法力颇多,就如作画描摹得一笔一划,如果追求速度快、学得像,要用的功力便高。
如此迅捷的换皮,可见面前这妖精法力极强!
还不待她开口,只见“楚怀钰”阴郁地垂着眼,忽然腹中一翻,弓起身子干呕起来。
这呕吐的姿态也学得极像,“楚怀钰”秀丽的眉毛皱起,满面冷汗,一边干呕,一边呜咽道:“师……姐…”
谢观止心中一紧,差点就要应声,眼睁睁地看着“楚怀钰”脸颊忽地鼓起,从嘴中吐出颗浑圆的黑丹来,那是清心丹。
清心丹沉沉地坠在地上,宛若诞生一般,咕噜噜地滚动两圈,停在谢观止脚边不动了。
她抬起视线,惊愕地迎上那惨白的笑容,只听他道:“师姐以为,怀钰的心魔是谁造成的?师姐走得那么快,那么远。怀钰总被大家留在身后,寂寞夜夜煎,妒恨,百药不能解。”
“……”谢观止瞳孔收缩,背后恶寒,猛退一步,打断道,“闭嘴,怀钰岂容你作践!”
却不知话音刚落,面前之人已是画扇。他笑而抚掌,道:“谢仙师,当真还以为这百兽怪病乃是外因?想必你早察觉了罢,从古至今向来当局者迷,倒也颇为风雅。”
闻言,谢观止咬牙一顿,心道这画皮竟连她的心思都猜透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因为目前为止,事情发展的确相当不自然。
这个猜测,在进入黑市时就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使用反推法并不难,城市分明爆发了类似传染病的兽疫,范围却相当之小,长安城里买不到药,黑市中却几乎没有病例,此为矛盾其一。
矛盾其二,爆发兽疫范围极小,但妖魔对长安的袭击却是大范围的。从阴谋者的角度来想,兽疫爆发必然是为了袭击长安助势,但二者从效果、范围上,又牛头不对马嘴,甚至都让谢观止感觉可能是两伙人作案,恰好撞在一起导致的效果。
所以,如果勉强说前后均系这画皮所为,而目的仅仅是偷走太子的麒麟诱骗她出来…且不说一介妖精能否做到,单从得失来说,付出的无用功也未免太多,不合逻辑。
如果画皮单纯是为了把她骗到幻境,那么只需要化作李允正的模样偷走麒麟。
退一万步来说,就像方才直接化作唐夜烛的模样更是方便,何必大动干戈到这种地步?
“画扇”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冷不丁接话道:“除非,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在哪里,哪里就有事变。你走到哪儿,哪儿的灵兽感染疫病。长安也正是在你到来的夜晚,才被突起的妖魔袭击,不是么?”
“……不可能。”谢观止握紧丹心,指节攥得发白,却越是想越是毛骨悚然。下意识反驳道,“你能有什么依据?灵兽发病的范围的确和我的行动轨迹吻合,但那是因为我一路都在追你,你才是导致灵兽生病的根源,这个不可能有错!”
言罢,她奋力挣脱画皮的思维逻辑,力争道,“我怎么可能引来妖魔袭击长安?归根到底,这一切不还是你所为,不是你,便一定还有其他同伙,你们肯定还有更多的目的。”
话音刚落,“画扇”却笑而不语,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宛如一湖死水,却没有看着谢观止,而是望着她的胸口。
她忽地一惊,顿时惊悚得寒毛直竖。
“画扇”笑道:“天命玦乃天地灵气枢纽,你该不会以为这枢纽活了,只通灵道一脉吧。谢仙师,谢观止,正是因为这天命玦和你一并活了,如今才有如此多的妖魔现世,才有世道将要大乱,天下将要倾覆!你以为有人要害这长安,哈哈哈,非也啊,你就是这太平天下唯一的乱流!”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让你死。”
剑光一闪,丹心赫然刺出。
谢观止面色惶然,却紧咬牙冠,使出全身解数直刺那画皮命门,厉声喝道:“住嘴!”
噌!
这一剑,锋利得空气都为之颤动。
然而刺至半途,谢观止却面色大变,猛然想要收剑,却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