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远方传来急报:西域冰窟再现异象。当年覆满祭坛的识字作业并未完全焚尽,灰烬深处,竟孕育出一株奇树??通体透明如琉璃,枝干似毛笔勾勒,叶片则是无数微小的文字,在风中轻轻翻动,发出读书声。
更惊人的是,每当有人靠近,树影投在地上,便会自动生成一段对话,直指其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一名宗门余孽试图砍伐此树,刀落瞬间,树影成阵,将他一生所作恶行尽数呈现,围观者无不愤慨,当场将其绑送官府。
此树被称为“**心言木**”。
消息传至洛阳,林小凡的名字再度被人提起。
有人说,那晚他并未离去,而是化作了启知楼的一部分??他的愿丝融入梁柱,骨血凝成砖瓦,灵魂寄于铅笔之中。每逢危难时刻,楼便会“醒”来,借风传语,借光显形。
这一日,正值三年一度的“正心日”大典。
十万学子齐聚楼下,齐诵《正心经》。当念到“心正则笔直,笔直则道存”时,天空忽暗。乌云压顶,却无雷电,唯有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笼罩全场。
紧接着,北方天际驶来七艘巨舰。
非木非铁,通体漆黑,形如棺椁,底部镌刻古老符咒,竟是以失传的“镇文诀”驱动。船上悬挂黑旗,绣着一只闭目的眼睛,下方写着四个大字:
>**止言归静**
“是‘缄默盟’!”有人惊呼。
原来,七大宗门残余并未消亡,而是潜伏西域,借助上古典籍与机关术,打造出这支“文葬舰队”。他们宣称要“净化浊世”,手段便是释放“无字瘴”??一种能腐蚀文字、使人遗忘读写能力的毒雾。
第一艘舰已在百里外开启舱门,灰雾滚滚而出,所过之处,墙壁上的标语褪色,书页变白,连刻在碑上的名字也开始模糊。
人群骚动。
归心却不动。他缓缓起身,走向顶层。
每登一级楼梯,便有一支铅笔自动插入墙缝,笔芯泛起微光。待他抵达楼顶,整座启知楼已如一支巨大的笔,笔尖直指苍穹。
他举起双手,放在那支发光的铅笔两侧,低声呼唤:“哥哥,该写字了。”
霎时间,大地震动。
不仅洛阳,整个中原的地脉仿佛都被唤醒。那些年埋下的识字册、烧毁的课本、血书、婚书、讼状、日记……所有曾承载过普通人意志的文字,无论是否留存实体,都在这一刻共鸣。
启知楼顶层爆发出一道螺旋状金光,冲破云层,直击文葬舰队。
光中浮现亿万字符,皆为不同字体、不同笔迹,却同书一字:
>**不**
一个“不”字,贯穿天地。
那是母亲拒绝让儿子辍学时写的;是女子在休书上反签“我不服”时写的;是老农在状纸上写下“我没偷税”时写的;是盲童第一次独立拼出“我不怕”时写的……
无数个“不”,汇成洪流,撞向无字瘴。
灰雾崩解,如雪遇阳。七艘巨舰接连爆炸,黑旗焚烧殆尽。最后那艘试图逃遁,却被地面升起的墨线缠住??那是启知楼多年收集的作业本残页所化,每一页都写着“我要读书”。
舰毁人亡。
而归心站在楼顶,全身颤抖,嘴角溢血。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这些年,他靠感知文字振动维持生命,如今耗尽心神,终至油尽灯枯。
临终前,他对弟子们说:“我不需要墓碑。若你们还记得我,每年今日,带十个孩子来楼上,教他们写第一个字。哪一个字都好,只要是真的。”
说完,他仰面倒下,手中仍握着那块姐姐留下的凸痕板。
当晚,启明钟响了三十六下??对应归心活过的三十六个春秋。
此后数年,天下渐安。朝廷不再打压民间办学,反倒主动拨款修建“启知分楼”,遍及州县。女子科举正式开考,首位女状元骑马游街那日,特地绕道启知楼,下马叩首三拜。
“若无此楼,我至今仍是灶台边那个不会写自己名字的丫头。”她说。
然而,真正的变革,永远不在庙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