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什么妖怪?”
鬼神之事素来隐秘,村民们互相窃窃私语。
“是她!她是妖女!”忽有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人群。
一个瘦瘦高高的妇人挤到前面,手指直直地指着月芽:“不止一次!我见她总往后山里钻,跟一只油光水滑的黄皮子挨得可近!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妖言鬼语,那黄皮子还会冲她作揖!”
林三媳妇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乱了一众村民。
“说起来我也见过!好像还有一个坐轮椅的男人,他们提着个麻袋往后山跑,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
“黄皮子?那可是会附在人身上作乱的精怪!她能同黄皮子说话,她也定是妖怪!”
“该不会咱们的碧水河被污染就是她在山上作怪引出的祸害吧?造孽哟!她个灾星妖孽,克死自己爹娘还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全村!”
人群看不见之处,村长林守仁那张仿佛永远都端正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破裂,他扫过群情激愤的村民,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身形佝偻,手持拐棍的老妇人身上。
“马婆子,你一向懂得请神通灵之术,你可能看出些什么?这丫头是否真是妖邪?”
那被唤做马婆子的老妇人从人群中慢慢走出,直到月芽身前。
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壑皱纹的脸,她极瘦,两颊深凹,颧骨却异样地高耸,如同两座突兀的坟包。
但最令月芽害怕的是她那双浑浊却泛着黄光的眼睛,彷佛蒙上了一层油腻,上下转动打量人时极为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滞感。
众人都屏住呼吸要看她如何辨别妖邪,只见马婆子从挂在腰上的一个干瘪的布囊里抓出一把掺着香灰的糯米,掷在月芽脸上,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月芽下意识地躲避,香灰冲入鼻息,难受得她涨红了脸,但被塞住嘴巴咳嗽不得,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又在叫嚣了,仿佛只要她一感到危险,他就会自动冲破封印,占据她的身体,为她征讨。
可月芽死死地压制着,不能让他在此时占领自己的神智。
她深知自己控制不住他的,一旦失控,这许多村民都可能性命难保,月芽虽恨他们不辨是非黑白,但血流成河也不是她想要见到的惨状。
“邪!真邪!”马婆子睁着她那双凸出的眼珠子,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月芽脸上。
村民们急切地追问:“马婆子,哪里邪?”
“你们看她这双眼睛,狐媚惑人,再看她这张脸,妖娆艳冶,这分明,就是一只千年的狐妖!”马婆子举起双手,陡然高呼:“狐妖现世,灾星必降啊!”
“哎呀!这可怎么办呐?”
“咱们村子还有救吗?马婆子你可要帮帮我们啊!”
马婆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道:“狐妖法力高深,沉塘只会让她怨气积聚难消,化为厉鬼,唯有用火将她烧死,让她灰飞烟灭,不得再投胎重生,才能永绝后患!”
“对,烧死她!”
“烧死狐妖!以绝后患!”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仿佛连天公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继续看这场荒诞的闹剧。
湿漉漉的地面上堆起柴草,众人就在这祠堂前空旷的天井中筑起了焚妖台,他们群情激昂,高喊口号,眼中的狂热早已占据了人性该有的理智和对生命的敬畏。
月芽悲悯又可笑地看着这群愚昧无知的村民。
这一刻他们才是那一个个真正受鬼魅驱使、没有灵魂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