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一个字。
跌坐在马蹄下的破布昂着头,看向烈日下要朝前入城去的一个背影。
姚圣珊睨他:“你怎么冷不丁的?阻止的话要我们这些大人物先开腔才对的嘛,你这老登西……”
“别去。”破布竟喊他的名字,“谢徴,你昨夜做的梦,还记得吗?”
昨夜帐中灯冷,谢徴于梦中惊醒,在月下晒汗,偶遇枕草露宿的破布。这老头跟他聊天,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年轻人脸色发白,是梦见什么了?”
谢徴不是个会和闲人聊心事的主,但意外的是破布能猜到。
“你梦见魏仁择了。”破布说,“老朽不是猜的,老朽方才听见你哭了,隔着帐子我听着你喊‘舅相舅相’的,好可怜哟。”
巡夜的兵一列经过他们跟前,齐齐朝谢徴叩安。
破布在草地上翻了个身:“老朽会卜卦,让老朽为储上占一卦可好?”
“不用。”谢徴道。
“但你有点害怕啊。”破布浑浊目光盯住谢徴的眼睛。
谢徴则从随身的一个旧布袋里翻出一本旧册子,翻开几页,上面是笔走龙蛇的草书,虽字迹很狂放,排布却十分有规矩,清晰的记着日期与地点。
破布伸着脖子眯着眼,看见上面写:拱和二十一年冬,腊月十五,储上与魏情一夜未眠,于染坊晒场堆雪人一百零九个,五更才归,至今未食,君言甚饿。
破布笑:“有意思哈哈哈哈!”
谢徴合了册子,并不打算让他再看下一页。
破布抿唇将笑意收进心底,问:“你闲来郁闷时侯都看这册子解乏的吗?”
“你方才。”谢徴一笑,起身拍去袖上冷露,“不是问我梦见什么吗?”
“是啊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到我被万箭穿心,众叛亲离,梦到魏仁择在我坟前上香,嘲笑我一败涂地。”
“他们会保护你。”破布托着下巴说,“你的十九州兵马会一直保护你吧?对吧?”
……
破布竟然还能侃储上的梦了。
姚圣珊皱眉:“什么梦?”
“圣珊,昨夜我梦见我被万箭穿心。”谢徴右手挥向前方一马平川的大道,以及让道在两侧的泱泱民众,“也许他们的袖子里藏着弓箭,只等我朝前。”
“那您为什么方才说不带兵马入城?臣下原是不赞成的很啊。”姚圣珊去看翟巡,“大将军你的意思呢?”
翟巡道:“不赞成,魏仁择之狠辣,寻常人难以想象。”
打马在城门口的关照,终于能上插话了,他道:“魏相国让我传口信,他的意思是,他愿让阿兰退位,您登基称帝。储上,他只有一个要求,要您一人入城。”
“狗屁!”
翟玩立即举着“春请万预”的牌匾砸了过去,哐当在地上扑腾起一阵灰。他跳马狂奔到谢徴面前,吼着说:“魏仁择最会蛊惑人心!关照被拘在宫中这几个月早就被蒙蔽心神了!谢濯也你若是赤条条的去了,怕是完整的头发丝都找不全一根!”
“我没有信他的话。”关照脾气如往常一样稳得发邪,“我答应他出来劝你入城,就为了再说一句话。”
众人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
关照拱手,深深一揖:“我愿做您长驱直入中州城的利剑!”
姚圣珊眉尾一挑,将他藏在衣袍下局促的动作含在眼里,道:“这位将军想必受了不少折磨,还是待在后军等储上凯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