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投案自首,必然震动朝野。
大理寺上下都是凌凤池的根系,平日里章程严谨,仿佛铁板一块,水泼不进。
那就制造一场混乱。
趁今日投案,大理寺上下罕见忙乱,趁虚而入……这不就撬动了?
她显而易见地心情大好起来,对着叶宣筳极为难看的脸色,含笑轻轻鼓了两下掌。
“鲁大成死得好啊。死的时机不早不晚,恰到好处,死得其所。”
“大理寺渎职死了犯人,人死在狱中,我在大堂。叶少卿污蔑我指使?我可不认。”
又转过脸来,对着彻底沉默下去的凌凤池道:“多谢凌相关怀。刚才那一番言语发自肺腑,晗玉听得感动。只不过么……“
“我对小天子掏心掏肺地好,小天子也真心实意地喜爱我。今日鲁大成归了西,消息赠给义父为厚礼,义父必然心悦。入宫之后,晗玉身后的靠山还在,两座靠山皆屹立不倒。”
“我有什么悔意?区区罚没入宫,又能奈我何?”
章晗玉说一句便后退一步,和面前的颀长身形拉开距离,漫不在意地看了眼凌凤池手中的玉牌。
“渤海凌氏家底深厚,随便出手都是好东西。只可惜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好意心领了。凌相不必相赠,收回去罢。”
金色阳光下摊开的骨节分明的手掌逐渐握拢了。
凌凤池攥紧手中的玉牌。在穿堂大风里默立了片刻,转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章晗玉好奇心升起,凑过去探头瞄了两眼。
凌凤池此刻的表情谈不上愤怒,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倒像是春日踏青宴游中途当头一阵疾风骤雨,春花落了满地,眉眼间带出几分疏寒萧瑟。
章晗玉打量的意味太明显,瞬间被凌凤池察觉,他脸上的片刻异样神色便如潮水般褪去了。
再回身时便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无澜,把手背去身后。
全恩领着女官从身后急赶上来。
他今日在大理寺待怕了,深怕夜长梦多,小心翼翼打量一眼挡在道路中央的凌凤池,脸上堆笑问:
“天色晚了。凌相无其他吩咐的话,咱家这就把人领回宫去?免得宫门落钥,诸多麻烦……”
凌凤池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道路。
全恩赶紧回身招呼章晗玉,眼神疯狂暗示:快走!
章晗玉客客气气打招呼,“凌相,叶少卿,我这就走啦?”
自然无人回应,叶宣筳的目光几乎把她吃了。她只当看不见。
毫不在意地走出两步,越过两人面前时,凌凤池忽地开口,问了她当日最后一句话。
“你可有半分悔改之心?”
章晗玉笑而不应。
两人擦身而过的片刻,她抬手扔过去一样轻巧的小物件,在金色夕阳下亮闪闪地反光,凌凤池抬手抓住。
“来而不往非礼也。凌相赠以玉牌,我便以回报以一件小礼罢。并不贵重,凌相不必客气,只管收下。”
那物件确实是“小礼“。
凌凤池在黯淡暮光里展开左手,凝视掌中的一对精巧花苞形状的纯银耳坠子。
正是刚才送进内室,章晗玉却戴不上的一对耳坠子。兴许一直被她捏在手指尖,纯银表面还残留有人体余温。
小小的亮光落在视野里,凌凤池打量片刻,掌心缓缓握拢,花苞凸起的银质花萼部位顶住指腹。
章晗玉迈出大理寺官署正门时,身后的风声隐约传来一声惊呼。依稀是叶宣筳在喊。
“怀渊!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章晗玉脚步一顿,停在门槛边,正好奇地回身欲探看,全恩赶紧拉扯人出门去:
“还看什么,当心他们反悔又追回你。赶紧走啊,我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