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青眼里的泪停滞了。
林庆有还以为林夏青是认命了,不挣扎,于是开始腾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
手刚搭上腰带的扣眼,林庆有就“啊——”的一声应声倒下。
好几滴血溅到林夏青的脸上,她不由自主地眨眼,眼里迟滞的泪像两尾悠哉自若的蛇逶迤而下。
是今晚给晋扬车子动手脚的那两个歹徒,他们一人一记板砖给林庆有的脑袋开了瓢。
他们嫌弃地把不省人事的林庆有一脚踢开,转而面目坚毅地对林夏青道:“我们不想死。”
林夏青的下巴微微掉落下来。
他们开始解林夏青捆在铁桶上的绳子,弃暗投明道:“你说的对,回头是岸,卢金诚压根没那本事保我们,出了事,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自己说的,跪在他爹房门口一天一夜,都求不动他爹,那还是他两个兄弟呢,卢金诚都保不下来。等这边东窗事发,卢金诚个狗娘养的,第一个就会把我们卖了,我们可不想当他的替死鬼,他被我们半路打晕丢在路边了。”
林夏青没想到自己埋在他们心底的深水炸弹最终见了效,惊讶说:“你们不怕卢金诚醒了找你们算账?”
对面的人苦笑了一下,“我们及时悬崖勒马,又没真杀人,卢金诚看我们再不顺眼,也没办法真对我们怎么样,顶多派几个打手揍我们一顿。倒是他自己,惹了尊大佛,他先想想自己会不会掉一层皮吧。再者说,如果真能借你们的东风扳倒卢金诚和他爹,我们以后在荷县的日子不会难过的。两相一比,哪边胜算大我们心里有数。”
林夏青点点头,好在他们本性不坏,不是真正的恶人,卢金诚平时在荷县横行霸道也是不得人心已久,谁都看得出来他人品口碑实在靠不住。
林夏青这会儿已经有点感激他们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不过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天快亮了,她得马上去医院找晋扬,阻止他开车回京城!
松了绑,林夏青人好受多了,但被绳子勒住的部位皮下渗出了许多血痕,阵阵泛着不可言说的疼痛,这些统统不重要,她现在脑中只剩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快马加鞭赶去医院,她要去救晋扬,争分夺秒,生死时速!
她想起了卢金诚的车,既然卢金诚被打晕在路边,那就开卢金诚的车好了,眼下也顾不得什么破绽百出自己居然会开车。
她理了理自己的蓬发,直接问两兄弟:“卢金诚的车在哪?你们能带我去吗?”
两兄弟冷不丁被吓出一身冷汗。
其实他们刚刚动过杀心,想把卢金诚连人带车丢进路边的野塘子里,既然卢金诚想给人家来一个死无对证,那么报应在他自己身上,把车开进野塘子淹死也来一个死无对证好了,两兄弟犹犹豫豫要不要这么干,但骨子里的良民底色终究让他们没有这么做。
眼下林夏青问那车子在何处,他们支吾道:“就离厂子不远的路边。”
林夏青请求他们带自己去找车,事不宜迟,需要立刻动身出发。
临走之前,林夏青嫌恶地觑了一眼地上状如死猪的林庆有,恶心的胸口都快泛起一阵油花,没有任何犹豫,瞄准他身上的关键部位,无比狠辣地踹了一脚。
如果不是救人要紧,林夏青会想出一千一万种折磨人的游戏,与这人渣奉陪到底,叫他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踹了一脚还不够解气,林夏青的鞋跟无情拧踩林庆有那个部位,像踩跺黏在鞋跟上的一块恶心橡皮糖一样。
林庆有没有任何反应,死了一般,只有林夏青身边的两兄弟不由自主深深捯了一口气,互相瞪眼对视,又不约而同下意识捂紧裆部。
嘶——好可怕啊,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找到车子的时候,车子停在路边的一个野塘附近,这里杂草丛生,清晨的草梢缀着许多露珠,林夏青拨开草冗沉进青色幔帐,各色蚂蚱和不知名虫子纷纭乱跳。
林夏青是聪明人,她察觉出车子被丢弃的位置不对劲,但没多说什么。她请两兄弟帮她把驾驶座上昏死过去的卢金诚抬下车,像丢一捆不要的垃圾那样,将他丢弃在草丛里,然后载上兄弟二人,开着卢金诚的三菱轿车绝尘而去。
这是兄弟俩在生活中碰上的第一个会开车女人,他们感到万分惊奇,为林夏青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那股飒爽英姿所深深震撼。
一个会开车,会识路标自己把车开回城里的女人,值得他们肃然起敬。林夏青车技不俗,一脚又一脚地将油门拉到最顶,兄弟俩心惊肉跳地在座位上不断起跳坠落,不禁深深感慨,这一幕惊险又刺激极速飙车,真太他妈带劲了!
林夏青身上那股临危不乱的坚毅光芒,甚至令他们相信,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一个自己会开车的女人。会开车的女人,好比背上长了一双翅膀,不用忌惮任何人的脸色,不用理会人间任何束缚,她们能去到她们任何想去的地方,她们自由而独立,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绝对主人。
天越来越亮,黄尘漫天的乡间小路逐渐变成水泥国道,林夏青看见太阳完全从地平线上露出来,她对一切都充满希望。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等林夏青把车开回医院,护士告诉她晋扬已于十来分钟前出院,那一刻,林夏青眼睛里的泪水差点像血一样飙出来,除了绝望,还是更深渊里的绝望。
没有任何停留,林夏青急速返回车里,她立刻准备开去返京的国道上追晋扬。
兄弟俩被林夏青放*下车之后,并没有马上返回家中,而是蹲在医院门口观察动静。
他们见林夏青从医院里面出来,原本还想劝她去看看身上的伤,毕竟她被勒得不轻,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有好几道看起来挺吓人的淤伤,加上林庆有那畜生勒着她的脖子死命地掐,林夏青的脖子上也有不少骇人的抓痕,这些伤使她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林夏青来不及和他们多解释,一屁股坐上驾驶舱,甩上车门,风驰电掣地给车子点起火,连人带车,开弓之箭般一阵风发射了出去。
林夏青从来没有这么不要命地开过车,好在八十年代的街头根本没有几辆汽车,不存在堵车一说,林夏青只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车子顺利开上了去往京城的国道。与此同时林夏青不禁深深一叹,这也意味着晋扬也是如她这般畅通无阻地开出城区。
一想到晋扬的车子随时可能会失灵撞击自燃而后爆炸,林夏青一颗心就止不住地七上八下,她的担忧全都化为注意力,集中在脚底的油门上。
不知在国道上飙了有多久,林夏青的眼睛终于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皇冠,心定了一些,微微松开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
她一直不断地摁喇叭,试图引起前方晋扬的注意,不过车子距离还是太远了,晋扬估计没听到,并且丝毫没有要刹车的意思,林夏青只能继续猛踩油门,用最快的速度追上晋扬。
林夏青的手上和额头全是汗,越靠近晋扬的车,她手心就愈发凶狠地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