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帮主一脚踏入凤凰城城门,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记忆中那座繁荣有序、街巷整洁的城池,此刻竟被潮水般的难民挤得水泄不通。
破旧的衣衫、消瘦的面容、孩童饥饿的啼哭交织在一起,原本宽阔的街。。。
云州废城的雪,落得悄无声息。
那夜老者焚尽《贞观遗诏》残卷后,天地骤寒,风自西北来,卷着砂砾与断草,在残垣间呜咽如诉。苏蘅的身影随青焰消散,唯余一缕白烟缠绕竹杖不散。老者拄杖而立,须发皆白,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十岁。他不再言语,只将空陶碗倒扣于地,转身走入学堂深处,身影没入黑暗,再未出现。
次日清晨,废墟中只剩下一枚炭笔,静静横在讲台裂痕之上,笔身刻着两个小字:“慎言”。
消息传开,四方震动。有人称老者已羽化登仙,有儒生痛哭跪拜,说那是“信狱”最后的守门人终于完成了使命;也有人说他并非离去,而是化作了风、化作了雨、化作了每一个敢于开口的人心中那一丝不甘沉默的念头。
可就在这片肃穆之中,异象再生。
第七日正午,阳光刺破阴云,照在那枚炭笔上。忽见笔尖微颤,竟自行划动,在焦黑的地面留下一行字迹:
>“问已起,行当继。”
字成刹那,整座废城地动三息。藤蔓断裂,碎石腾空,一道幽光自地底升起,直冲云霄。光芒中浮现出七道虚影??正是传说中的“七玉灵魄”:农夫、织女、戍卒、书吏、商贾、匠人、童子。他们静立半空,目光穿透岁月,望向这片曾被焚烧过真相的土地。
百姓惊伏于地,不敢仰视。唯有几位年迈的老妪缓缓起身,颤抖着从怀中取出早已泛黄的《人间录》抄本,轻声诵读起来。起初声音细弱,继而汇聚成河,百人、千人齐声朗读,声浪滚滚,竟压过了风雷。
那一刻,云州废城不再是废墟,而成了新纪元的起点。
与此同时,南荒书院的守碑少年已踏上归途。
他沿江而行,竹笔始终未离手心。这一路,他见过太多因《人间录》而觉醒的灵魂:岭南山村中,一位盲眼老妪用指甲在木板上刻下丈夫冤死的经过,每刻一字便泣不成声;中原驿站旁,几个流浪儿围坐火堆,背诵《渔民十约》中的“渔网不得为枷锁,江河不属于官家”;甚至在边关烽燧之下,一名戍边老兵手持残卷,对月高吟:“民之苦,非天灾,乃人祸!”
这些声音,如同春雷滚过冻土,唤醒沉睡已久的良知。
少年每每驻足倾听,竹笔便会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那些未曾被记录的言语。他知道,这支笔早已不是工具,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深沉的存在??它是千万人欲言又止时心头的那一颤,是压抑太久后终于冲出口的第一声呐喊。
抵达书院那日,正值春分。
山门前桃花盛开,花瓣随风飘落,覆满石碑。少年缓步上前,拂去落英,只见碑面新显一行小字,墨色如血:
>“你回来了?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他怔住。
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年前那个雪夜,老者焚简成殿,万千冤魂升腾化作信狱虚影,万人跪拜,天地同悲。而他自己,不过是个无名孤儿,被老者从乱葬岗拾回,养于书院角落,专司守碑。他曾以为这一切只是宿命安排,如今才明白??他是被选中的“执笔者”。
不是因为天赋,不是因为根骨,而是因为他曾在无数个夜晚,听着碑下亡魂低语,默默流泪。
他跪倒在地,将竹笔轻轻贴上额头。
刹那间,脑海炸开万语千言:某县令因拒收贿赂被贬为役夫,临终前写下“清官不如犬”;某女子为救父兄冒名顶替赴死军营,战功赫赫却被斥为“妖女”;某村全村饿毙,仅存孩童爬出尸堆,口中喃喃“我想吃饭”……这些从未录入《人间录》的隐秘苦难,此刻如洪流灌顶,尽数涌入他的识海。
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却仍死死抱住竹笔,不肯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睁眼,双目已成墨黑,宛若深渊。
他站起身,走向碑林最深处那块从未启用过的空白巨石。此石采自昆仑北麓,坚硬逾铁,百年无人敢刻一字,因传说唯有“真言之主”方可动其分毫。
少年咬破指尖,以血为引,竹笔轻点石面。
没有声响,没有火花,但石纹悄然裂开,一道道细如蛛丝的痕迹自中心蔓延而出,逐渐组成文字。一笔一划,皆非人力所为,而是源自天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