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未干,墨香弥漫,仿佛执笔者仍在案前挥毫。
数月后,消息传至西域各国。商旅言,曾在月下见七道光柱连接天地,形如巨网,护佑山河;僧侣称,禅定之时见虚空中浮现金色经文,乃《割鹿愿经》全文,闻者心净神安;更有边关将士上报,敌军夜袭时突遇迷雾,雾中浮现无数提灯人影,手持竹简,口诵:“宁死不辱,守土为民。”敌酋惊退三十里。
朝廷震恐,欲派大军查探七灯所在,却被宰相拦下。那宰相年轻时曾在江南小村求学,师从李烬门下,闻言只淡淡一句:
“此非叛乱,乃民心所向。若强行压制,恐引愿力反噬。不如顺其自然,设‘灯使’巡查各地,记录异象,抚慰百姓。”
皇帝沉吟良久,准奏。
于是,“灯使”制度初立,每年遴选七名德才兼备之士,分赴七灯之地祭拜、记录、宣讲《割鹿记》。民间争相效仿,自发建灯亭、立碑铭、编歌谣。一时间,天下风气为之一变??贪官敛迹,义庄遍设,蒙童识字率前所未有。
唯有李烬依旧独居荒山。
一日清晨,他推开柴门,见门外放着一只粗陶碗,碗中盛着半碗清水,水面浮着一片艾叶,正是当年少女留给他的那种。碗底压着一张纸条,字迹稚嫩却坚定:
>“爷爷,我看见灯了。
>我也要当执灯者。”
他捧起碗,久久不语。阳光洒在水面上,艾叶轻轻旋转,倒影中竟浮现出少女当年蹲在他面前的模样。
他笑了,将水泼向地面。水渍蜿蜒如河,最终汇成一个“愿”字,转瞬渗入泥土。
他知道,这场漫长的守望,终于不再是孤独的跋涉。
而在北方草原,阿奴正教一群牧童识字。他们围坐在灯亭旁,指着《割鹿记》上的字一个个念:
“割??鹿??记??”
“什么是割鹿?”一个孩子问。
阿奴望向远方,夕阳正沉入地平线,天地交接处,仿佛有一头巨鹿昂首而立,角如星辰,目似灯火。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他说,“从前有个人,拿着刀,站在山巅,问天下:谁该掌权?谁该牺牲?谁又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孩子们屏息听着。
“后来他发现,真正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有没有人愿意继续提问。”
他点燃一盏新做的纸灯,放入夜风之中。灯火飘摇上升,融入漫天星河。
“所以今天我们不割鹿,我们点灯。”
歌声再度响起,这一次,不止一人在唱:
>铜钱暖,灯笼明,
>谁把余烬捂在心坎?
>不问帝王几更替,
>割鹿原上,代代执灯行。
风掠过山岗,穿过峡谷,越过江河,把这首歌带到每一个有灯的地方。
灯未灭,路尚长。
愿未竟,人已往。
然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正如那最古老传说所言:
>凡心之所向,魂必归之;
>凡灯之所照,路必通之。
>故虽千万人折骨,犹有后来者执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