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离开凌霄宗以后,宗门内流传着一说法。”卢聿之抬眼警惕地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又偏头去看他身后安睡的女子,“他们说,‘女魔头尘染对剑尊并非一厢情愿,剑尊早已被她迷了心志,只是囿于身份才没能和她在一起’。”
“笑话。你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宁天微音量一直很低,气势却越来越咄咄逼人。
卢聿之解释:“不是我,是他们。这种流言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
“你觉得她是尘染?尘染长什么样,你没见过吗?”
“她们的确长相不同,但那道魔纹,确实一模一样。”卢聿之这次来幽篁岭,本就有很多事告诉他,“当年仙魔大战,尘染被你用溯安剑斩杀,想来是该魂飞魄散了。但近日魔族频频异动,修真界不知从哪儿查到的消息,说是尘染没死,很快就要卷土重来。”
“若尘染没死,我会再杀一次。但她不是尘染。”宁天微在幽篁岭避而不出,对外界情况知之甚少,“魔族异动,何时开始的?”
“上月,太息真人带亲随弟子去了万魔窟,发现溯安剑不见了。”
“嗯。”他知道取走溯安剑可能会引发变故,但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魔族余孽沉寂已久,竟然这么快又躁动起来。
“他们说,是尘染复活,毁了溯安剑,解开了万魔窟封印。还说当年万魔窟一战,是你有意放水,因为你舍不得她……”
“一派胡言。情爱之事于我如同毫末微尘,更何况尘染作恶多端,我怎么可能舍不得她?”
“我听闻,越是清心寡欲之人越危险,这样的人一旦起了什么心思,很快就要野火燎原。”卢聿之忍不住追问,“我还听说,你之所以堕入魔道,是因为杀了尘染又追悔莫及,痛失所爱,求而不得,才会疯魔。是不是真的?”
宁天微白了问话的人一眼,眼神无疑在说他怎么能问出如此荒谬的问题,“无稽之谈你也相信?我只是多年与魔族交锋沾染了魔气,有入魔的风险,但眼下还能控制。再者,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师兄就这么肯定?”卢聿之忍不住又瞅了一眼侧身躺在地上的女子,心想她怎么这么能睡。
“魔族狡诈,尘染临死前,在我身上下了一道咒术,倘若有一天我有了在意之人,魔气便会越来越强劲,倘若我爱上一人,便会心性大乱,彻底入魔。这就是尘染的卑鄙伎俩,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宁天微冷笑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她这是多此一举。这道咒术不可能成真,因为我绝不会爱上任何人。”
卢聿之眯起眼睛,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心里泛起不安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去,仿佛一种不祥的预兆。那痕迹细小轻微,却不容忽略。
宁天微撇开尘染这话题,转身随手抱起地上那人,又捡了一把竹剑,往竹苑方向走去,边走边问:“你离开悬霁宗多年,可还能查到弟子名册?”
“这有何难?我爹还等我有朝一日回去继承家业。”卢聿之阖上眼睛,双手掐诀,“你怎么突然对悬霁宗的弟子感兴趣?”
宁天微放慢脚步,“悬霁宗有没有一叫奚华的?”
卢聿之用神识在紫府中扫过一页页发光的小字,没找到那名字,以为是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是哪三字,“找理由?”
“奚华。”宁天微冷声复述,忍着性子把每字解释了一遍。
说话时,他随意抱在怀里那人似乎动了一下,只一下,就停了下来。
“悬霁宗没这人。”卢聿之反复确认之后才睁眼,追上宁天微与他并肩同行,边走边探头去看他怀里那人,悠悠地说了一声,“她骗你。”
宁天微没理他,原想用衣袖掩住她的脸,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那悬霁宗近日可有灵兽作乱?”
“这倒是真的,你怎么会知道?也是这爱找理由的小骗子说的?”
宁天微加快了脚步,手上力气稍稍加重了几分。“小骗子”似乎在睡梦中吃痛,闭着眼要紧了牙关。
“奚华是吧?她来路不明,额头上还有魔纹,你怎么会让她留在幽篁岭?”卢聿之实在无法理解。毕竟这五百多年,他是唯一一被允许进入秘境的人,而且他来这里,是为了帮宁天微治疗伤势,想办法帮他压制魔气。
宁天微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只说:“这些年我在找一人。”
“什么人?”上翘的尾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
“误我飞升之人。”-
奚华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竹林中,抬眼望向窗边,明月徘徊在竹制小窗边缘。
她起身出门,穿过长廊去找教她练剑的人,临到门口,望见他房间里还有陌生人。
“主人,你的胳膊?”她觉得奇怪,下午他离开竹林时只是心情不佳,身体是好端端的,怎么半日不见,他手臂上都缠上纱布了?
卢聿之双手正在给纱布打结,闻言指尖一顿,饶有兴味道:“她叫你什么?主人?越师兄何时需要仆人?”
宁天微瞪了他一眼,在他开口告知实情之前,先说了:“定期诊治而已。”
“?”卢聿之彻底停下动作,眼神分明在问:“面对误你飞升之人,你有必要事事解释?还隐瞒这伤口的实情。”
“是不是?卢聿之。”宁天微用冷冷清清的眼神回应对方的质疑。
“是是是,越师兄为了避免自己入魔后失控,封印了所有修为,换来一副病恹恹的身子,还主动和宗门断绝了关系,谁能想到你做得那么绝?”卢聿之对这件事心情复杂,几分感佩,无限痛惜。
奚华这才明白,堕魔和飞升一样,都是虚假的传言。宁天微为了避免成魔,选择不再做那风光无限受万人景仰的剑尊,而是变成了深居简出隐姓埋名的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