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的木色深,胡面被手摸得光滑。
他行至门前,停下,侧耳笑:“我在北巷听见了红绳响,顺声来了。”
“红绳响?”白榆愣住,“红绳会响?”
“你们手上有汗,绳上有纤维,纤维被一下一下,就会小小地嘶。”
老人笑意深,“你们没留意,我耳朵听见了。”
“老丈可。。。。。。拉一曲?”朱瀚问。
“我不拉曲。”老人摇头,“我拉步。”
他把二胡贴在胸口,弓子轻轻一拂,两声低,第三声稍高,第四声轻下。
众人脚下自然跟着,小小的节,像把路上的石子一个个摆平。
老人拉到一半,提弓停在空中。那一停,恰和李遇心里的那一下空拍对上。
人群仿佛一起屏了气,随即微笑着走出下一步。
“沈老的‘停’比我刻的好看。”白簪嘟囔。
“你的刻是给手摸的,他的是给耳朵摸的。”石不歪“哼”一声,“各有用。”
二胡声里,一个蹒跚的身影挤进红绳前,是个穿裙的老妇,脚背肿得厉害,一走就喘。
她不想挤,站了好半日总轮不到。
卖草鞋的看见,扯高嗓子:“让让让,老娘子先摸。”
人群立刻让出一条细细的缝。
老妇伸手,指腹一触红绳,眼圈突然红了:“我年轻时爱走路的,嫁人那年走了三条街接亲,后来脚肿,就不敢走。今日??”
“今日先摸。”朱瀚笑,“明日再走。你今儿走三步,明日走五步,后日走七步,不急。”
老妇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落,她在顾辰的板上跨了第一条线,第二条线,第三条线,脚背颤,脚心稳。
二胡在背后轻轻“嗯”了一声,像应她的心。
“殿下。”沈砺忽然叫住朱标,声音不再朱标气十足,多了分郑重,“我看了一上午,记下三件事。”
“说。”朱标站在红绳旁,手背在后,像个小先生。
“第一,‘让’不是退,是在脚下挪出一寸空给别人,心里不挪。第二,‘停’不是停在原地,是停在比原地更稳的一寸上。第三。。。。。。第三是??”
沈砺顿住,像在找字,“是你们不盯着自己走,而是看着别人走,这样自己的路就自然直。”
朱标笑:“你说的第三条,像是把我今日要说的偷走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沈砺问。
“是‘收’。”朱标道,“你看别人走,心会往外走,收回来一点,你才不会累。”
沈砺深吸一口气,一拱手:“受教。”
近午,阳光从屋檐边一寸寸压下来。朱元璋不声不响来了,仍旧是一身常服。
他走到红绳前,伸手摸了摸,又把绳头往下一放,自己和孩子们站在了一起。
谁也没叫他“皇上”,也没人后退,大家只是自然地挪出一小步,给他让出一寸。
朱元璋摸着绳,嘴角含笑:“这红绳,有点像从前村口晒谷的竹竿。”
“像。”朱瀚道,“家门口的东西,才最稳。”
午后要走城南的一条坡巷。
坡不高,却长,雨后容易滑。白簪肩挑红绳走在前,王福拎着凳子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