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沉默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虽然看着满桌珍馐毫无胃口,甚至胃里因为紧张和愤怒还有些不适,但我还是拿起筷子,机械地强迫自己吃了一些东西。漆伶就思流三七三聆
这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只有银箸偶尔碰到骨瓷碗碟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用完餐后我没有在餐厅多做停留,也没有去看赵鹤州的脸色,径直起身走向了我记忆中熟悉的客房方向。
东宫很大,布局却仿佛刻在我脑子里。推开那扇门,里面的陈设似乎与多年前我做他伴读时并无太大区别,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口发闷,只是家具更显沉肃,仿佛少了些许少年时的鲜活气息。
我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要隔绝外面那个充满赵鹤州压迫感的世界。
随后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悄悄地走到那张古朴沉重的雕花木床。我蹲下身,费力地将手伸进床头与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粗糙的物体。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掏了出来,是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因为常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存放,盒身已经布满了红褐色的锈迹,边角甚至有些变形。
我捧着这个小小的铁盒,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费了些力气采用手指抠住那几乎锈死的盖子。里面没有多少东西,甚至没有灰尘,只有一张因为岁月而微微泛黄的照片静静地躺在盒底。
我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它拈了起来。
照片上,是年少时的我和赵鹤州。
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忘断浸染,眉眼间虽然带着属于皇储的疏离与骄傲,但嘴角却有着一丝不甚明显放松的弧度。而我站在他身边微微侧头看着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仰慕。
阳光很好,落在我们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那是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在“忘断”摧毁他也摧毁我们之间所有可能之前,最美好也最残忍的定格。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会对我露出些许温和的少年,又想到如今外面那个用我在意的一切威胁我冷酷掌控一切的帝王,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冰凉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生锈的铁盒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原来有些东西,即使被岁月锈蚀被现实碾碎,却依然固执地留在原地提醒着你,曾经拥有过什么又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在看什么?”
赵鹤州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如同利刃刺破了房间内怀旧的静谧。
我吓得浑身一颤,手跟着猛地一抖,那个生锈的铁盒便从掌心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捏在手里的那张泛黄照片迅速藏到了身后。我强作镇定甚至不敢回头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用逐客令来掩饰慌乱:“没什么……我要休息了。”
赵鹤州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我能感觉到他那道冰冷中带着审视的视线落在我僵硬的背脊上,仿佛能看到我藏在身后的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几秒我才听见他从鼻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追问也没有强行走进来,只是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后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确认他真的离开了,我才像虚脱一般靠着床沿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平静下来后,我赶忙将那个掉在地上的铁盒捡起来,幸好只是边缘又磕碰掉了一点锈迹。我小心翼翼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照片,无比珍重地放回了铁盒里,仿佛将一段不敢触碰的过去再次被我封存。
我再次费力地将铁盒塞回那个狭窄的缝隙深处,确保它被阴影完全笼罩,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曾经会微笑的少年,连同我所有不合时宜的眷恋,一起永远藏匿在这座冰冷宫殿的角落里。
因为担心赵鹤州会再次不请自来,我仔细地将房门从里面锁好才稍微安心地去洗漱。或许是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一旦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感便将我淹没,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然而,睡梦中一股熟悉的淡淡檀木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我的感官,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赵鹤州就坐在我的床边,身影如同沉默的幽灵。而他的手中,正捏着那张我以为藏得很好的属于过去的照片。
“还给我!”恐慌和愤怒让我瞬间失去了理智,我几乎是扑了上去想要从他手中夺回那张脆弱的相纸。
可赵鹤州只是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我的抢夺。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扑空而跌坐在床上的我。
尽管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围空气中骤然暴涨的檀木信息素,却赤裸裸地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那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我呼吸困难,也清晰地感知到他在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睹物思人吗?”赵鹤州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手中的照片上,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对自己低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不知道他此刻看着照片上那个没有被忘断影响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把它还给我!”我仰着头倔强地重复。
赵鹤州闻言抬起眼看向我,良久之后他竟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带着一种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嘲弄我的意味,然后他手腕一扬,将那张泛黄的照片轻飘飘地丢在了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周围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也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内敛而冰冷的常态,仿佛刚才的波动从未发生。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浅浅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那张失而复得却仿佛带着他指尖冰凉触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