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了一秒。
“啊……那是,是我从前鼠目寸光,心胸狭隘,太过故步自封、以己度人了!哈哈……今时不同往日啊,沧海桑田,人总会变的啊,何况,我已沦落至这番境地,哪里还敢口出那般恶言?”“时鲮”颤巍巍站起身,双手不安地搓动,卑躬屈膝地解释,万分诚恳道,“时某的的确确深知往日行径荒谬不堪,千果万怨,皆是我的过错,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报应。若焚玉欲清算旧账,可否容我先将这几个苦命弟子妥善安葬?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时某绝无半句怨言!”
邬焚玉轻歪着脑袋,像在掂量这番话的真伪,轻飘飘道:“可当年,他们可是跟着你一起喊的。”
“时鲮”喉头一哽:“这……”
“罢了,本座也并非斤斤计较之辈,没必要与已死之人过多纠缠。”邬焚玉垂眸,拇指与食指摩挲,拈出一簇跳跃的火星,“只是我对你的身份仍存疑虑,若你当真是九长老,想必能说出,本座当年是拜在哪位长老门下吧?”
“时鲮”毫不犹豫答道:“是二长老,你与阿牧于同出一门。”
邬焚玉挑高了一边眉毛:“哪位长老都不是,本座是以妖奴之身入的焚荒宗。”
“时鲮”:“……”
“这位兄台,仙史学得倒是不错,连美化过的故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还能活学活用,演得情真意切。”邬焚玉语带嘲讽,又向前逼近两步,“可惜,三界史学得太烂了,刚才有一怨尸,口中喊‘娘’。可是你知道吗?在焚荒宗覆灭前后那段时代,人界普遍称母亲为‘阿母’。‘娘’这个称谓,是两千年兴起的叫法。难道你要说,早在‘天乱’时期陨落的渡厄,能穿越时空,专门去找囚禁你的怨尸?”
“时鲮”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锐利清明,哪还有半分垂暮老者的浑浊。他步步后退,被邬焚玉逼至一片茂林边缘。
“还想解释什么吗?‘时鲮长老’?”
凌风斜擦,杀意暗涌,邬焚玉出手瞬间,“时鲮”猛地向侧方扑倒翻滚,而他原先站立之处,连同后方一片茂林,已被滔天真炎卷噬为焦炭之地。
“时鲮”翻身跃起,拔腿就跑,速度快得惊人。
他既不腾空,也不钻林,反而沿着山路疾驰,目标直指山路中的甲叮咚,他伸手欲擒。
下一秒,一道由金乌翎羽化成的缚绳如约而至,如同一条悍毒藤蔓,自他手腕缠绕而上将其整个人从头到脚捆得严严实实。
“唔!”
他脸着地,额头狠狠磕在甲叮咚坚硬的背甲上,撞击的力道让穿山甲精咕噜噜滚进了旁边的杂草丛。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邬焚玉身批赤羽,缓缓而落,蹲在被捕的“时鲮”身旁。
“本想看你装成时鲮要搞什么鬼,好心配合你演上一出同门情深的戏码,结果你居然蠢到用渡厄泼脏水,是觉得我和他不对付?有仇?他灭我曾经修行受学的焚荒宗,合情合理?”
“时鲮”像条濒死的肉虫,死命扭动挣扎,恼羞成怒地大叫:“邬焚玉,你早就知道,你个……!”
邬焚玉一拳砸在他脸旁的地面上,焦黑的裂痕蔓延,缕缕白烟裹挟着热浪擦过他的鼻尖。
“时鲮”咽了口唾沫,没敢再吭声。
“行了,这位小朋友。”邬焚玉捏起他一缕散乱的花白头发,“刚才不是还说‘悉听尊便’么?让本座瞧瞧你的真面目,如何?”
“时鲮”色厉内荏地龇牙:“休想!老子宁死不屈!”
邬焚玉指尖一动,捻住的那缕发丝迅速燃起金红火星,火势势无可挡地沿着发丝,向下蔓延。
“有骨气,”邬焚玉轻描淡写道,“那我只好烧掉这层褶皮,看看头盖骨里,藏着谁的脑子?”
“时鲮”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火星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进眼中,把他焚化成灰,他死死闭紧双眼,咬紧了嘴唇。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之声从远处疾驰而来,邬焚玉抬手,将那片袭来的透明蝉翼掐碎于掌中。
更多的蝉翼自四面八方萦绕而至,它们无视山风,宛如无数利齿飞镖,切碎了四周高耸的树冠与嶙峋山石,粗壮的树干与巨石轰然砸落,在邬焚玉周围扬起冲天的烟尘。
视线屏蔽处,蝉翼割断了那捋燃烧的头发,“时鲮”抬起头,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
邬焚玉已重重踩在他的背心,赤羽怒张挥扇,所有蝉镖连同扬尘碎石顷刻湮灭。
邬焚玉沉声道:“不想跟他一起变成骨灰,就滚出来。”
他们正处于一处山隘,两侧皆是陡峭山坡与岩壁。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他脚下施力,“时鲮”的背部传来轻微的骨裂声,几缕鲜血顿时从他紧咬的唇缝中溢出。
高处像闹鬼一样,悄然浮现一道漆黑身影,依旧是无面无容,通体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