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小说

第23章 机不可失（第1页）

暮色西合，新修的河堤在夕阳余晖下如同一条蜿蜒的金色巨龙，静静地守护着堤内新垦的田地。薛宝钗打发几名随从送秋香回金陵，一行人处理完公务，难得偷闲，沿着堤顶缓步而行。

祝枝山意犹未尽，还在回味着白日里与秋香论及“龙行大草”时，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说得哑口无言的趣事，手中折扇轻摇，口中吟哦着刚得的诗句，颇有几分名士风流。走在前面的海瑞与女扮男装的薛宝钗则低声交谈，话题离不开钱粮账目与堤防加固的细节，神色认真。海瑞偶尔蹙眉，薛宝钗则总能适时提出稳妥的建议。

胡鸾儿与秋实则稍稍落在后面。鸾儿的心思显然不在堤坝风景上，她一双妙目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前方那道清雅挺拔的“薛公子”身影，脚下步伐时快时慢，总想寻个机会凑得更近些，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而秋实，这位温文尔雅的青年书记，他的目光则几乎全程都焦着在身旁这位时而娇憨、时而任性的大小姐身上。晚风拂过，带着河水的微腥和泥土的气息，也悄悄吹拂着少年心底那懵懂而炽热的情愫。

忽然，秋实因前夜着凉，喉间一阵奇痒难耐，他下意识地侧过身，以袖掩口，重重地咳了一声，吐出一口痰。他本己极为小心，想让这污秽之物落入堤下草丛。然而，世事就是这般巧合——就在他吐出的瞬间，一阵不期而至的河风贴着堤面猛地卷起，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攫住那口痰，让它划出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落在了身旁胡鸾儿那吹弹可破的粉颊之上！

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胡鸾儿正想着心事，忽觉脸上一凉，还带着些许黏腻。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指尖那异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沉，低头一看，袖口上那点清晰的污迹如同针尖般刺入她的眼帘！

“啊——！！！秋实！你、你、你！！！”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猛地跳将起来，指尖颤抖地指着自己那“受袭”的脸颊，气得浑身发抖。俏脸先是“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如同涂了最艳的胭脂，随即又因极度的羞愤和恶心变得铁青，“你这腌臜蠢才！你……你竟敢……！你竟敢如此亵渎本小姐！”声音己然带了哭腔。

秋实也彻底懵了，脑子“嗡”的一声，吓得魂飞魄散。他慌忙上前，连连作揖打躬，腰弯得几乎要折过去，语无伦次地告罪：“鸾儿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恕罪！恕罪啊！我、我绝非有意！是那……是天杀的可恶河风！我、我这就给您擦干净！这就擦！”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汗巾，就要上前擦拭。

“滚开！谁要你那脏帕子碰我！”胡鸾儿一把狠狠打开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既是恶心那污秽，更是委屈自己当众受此大辱。她跺着脚，全然不顾小姐仪态，声音尖利：“擦？擦得干净吗？你这混账东西！我不管！你……你怎么弄上去的，就怎么给我弄下来！你非得……非得给我舔干净不可！”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但正在气头上，己是口不择言。

前面的几人闻声齐齐回头。海瑞眉头紧锁，看着这不成体统的场面，嘴唇动了动，欲出言制止这荒唐的闹剧。薛宝钗眸光一闪，觉得鸾儿此举实在太过胡闹，有失身份，但心底也不免生出一丝好奇，想看看这平日里温吞的秋实会如何应对。而祝枝山则“唰”地合上折扇，一副兴致勃勃、看好戏的模样，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秋实面红耳赤，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周围那些原本在忙碌的士兵与河工的目光，此刻也都被吸引过来，好奇地张望着，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他再三鞠躬道歉，甚至作势要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擦拭，可胡鸾儿只是扭转身子，用后背对着他，咬死了非要他“舔干净”不可。

僵持之中，秋实看着鸾儿那副不依不饶、骄纵蛮横的模样，又瞥见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目光，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狡黠与决绝。

他忽然站首了身子，不再卑躬屈膝，甚至还刻意清了清嗓子，脸上惶恐尽去，反而浮现出一丝古怪而又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朗声对着众人道：“诸位！诸位乡亲同僚都看到了，也听清楚了啊！可不是我秋实要故意轻薄胡小姐，是胡小姐她自己——亲口说的，非要让我给她‘舔’干净的！大家可要为我作证！”

话音未落，在胡鸾儿惊愕地睁大眼睛、还没完全理解他话中深意，在场所有人——包括海瑞、薛宝钗、祝枝山以及众多围观者——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凝固的刹那，秋实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双臂，以一种不容抗拒却又带着一丝温柔的力道，轻轻却牢固地捧住了鸾儿那张梨花带雨、沾着污迹的俏脸！

然后，在全世界仿佛停滞的呼吸声中，他飞快地一低头，当真伸出舌头，在胡鸾儿那光滑细腻、却沾了痰渍的脸颊上，用力地、清晰地舔了一下！

动作快如闪电，一触即分！

“！！！”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河风停止了吹拂，浪花停止了拍岸，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难以置信的瞬间。

胡鸾儿彻底石化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放大，仿佛灵魂出窍，完全无法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脸上那湿漉漉、痒丝丝，还带着陌生男子体温和气息的触感，远比刚才那口冰冷的痰更让她魂飞魄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羞愤、慌乱和一丝奇异战栗的感觉席卷全身。

下一秒，“哇——！”的一声，她不是暴怒，而是羞愤到了极致，猛地一把推开尚在回味（或者说也是强装镇定）的秋实，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被“玷污”的脸颊，仿佛那样就能擦掉刚才发生的一切，然后哭着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沿着河堤跑远了。

秋实站在原地，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还在回味那瞬间触及的温软与馨香，他自己的面上也是一片血红，心脏擂鼓般狂跳。他强自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面露愕然的海瑞、眼神复杂的薛宝钗以及哈哈大笑的祝枝山等人拱了拱手，只是那微微发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海瑞愕然片刻，看着跑远的胡鸾儿，又看看故作镇定的秋实，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摇了摇头，终究是年轻人的荒唐事，他这古板老臣也不知该如何置评了。薛宝钗以袖掩口，肩头微耸，显然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觉得这秋实看似老实，关键时刻竟有如此机智（或者说莽劲）。祝枝山先是一愣，随即抚掌拍腿，放声大笑：“妙啊！妙极！秋实兄，真乃解窘之妙法，虽粗鄙不堪，却不失机智！哈哈哈！赖蛤蟆这下是真尝到天鹅肉的滋味了！哈哈哈！”

夕阳将秋实的影子在河堤上拉得老长。他独立堤上，望着鸾儿消失的方向，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番惊世骇俗、堪称“同归于尽”般的举动，究竟是会彻底得罪死这位总督千金，让她恨自己入骨，还是……歪打正着，在这极致的尴尬与冲突中，反而撕开了一道口子，别有一番意想不到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