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个聪明的。”她向前儿媳苦笑道。
图利娅笑笑,“阿布很好。”
她记得,从前隔壁家的男孩在七岁时已精明得不象话,想骗他的钱都得她预先计划个好半天。她家的阿布,却总是被妹妹们骗糖吃。然而,被骗了,找妈妈和姨母哭哭,下回再得了糖,阿布依然会跑去跟妹妹们一起分享,记吃不记打。
“你说得对,没甚么不好的。”赛薇利娅点点头,给图利娅倒了杯掺水的葡萄酒,“有时候我会想,大概是我教坏了布鲁图斯。我蔑视他不够聪明,却又给了他太高的期许。”
图利娅温声道:“那或许我得埋怨我的父亲,不该让我去读书?”
“你这鬼灵精。”赛薇利娅也笑了起来,“也是,要没肯让他去战场,我的儿子大概也是要埋怨我的。”
就算是死亡,布鲁图斯也曾是一军主帅,有资本与安东尼和屋大维开战的人;不像小阿布,已经可以预见他只能谨慎一生。
她们坐在花园里闲谈了一个晨间,就像往日尖锐的对峙都从未发生。中午时,图利娅不便再打扰,便要告退。她问赛薇利娅会不会想留阿布住数天,赛薇利娅却是拒绝了,让她们只管好好过日子,偶尔到访便可。
“我以为推翻暴/君是布鲁图斯一族的命运,”最后,赛薇利娅说,“没想到,却是父子都认贼作父。”
她居然知道图利娅和屋大维的秘密婚约。
图利娅一愣。
这消息灵通得,可真不得了。
赛薇利娅笑着摇头,“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去吧,我可爱的女孩,你长大了。”
图利娅便低头告退了。她走到宅内要去接回儿子时,却见赛薇利娅的二女儿也来了,好好的一个贵夫人,正跟个贩商不知道在吵些甚么,咋咋呼呼的。图利娅便上前接手。等她都处理好,托着头等在边上的二小姐向前小嫂子露出难看的笑容。
“我至少对妈妈是有一丁点用的。”她说。
二小姐的丈夫,是三领袖之一的莱彼特。两个家族兵戎相见,夫妻却也到底是没有离婚,如今正是莱彼特给岳母赛薇利娅提供保护。
两人告了别,图利娅带着孩子走到中庭,却又刚好遇上熟悉的一位叔叔,西塞罗的摰友、同时是塞薇利娅的旧友,罗马第一富商阿提库斯。这大概就是塞薇利娅的消息来源了。
“阿提库斯叔叔。”
“小图利娅啊!”
寒暄数句,已变得胖敦敦的阿提库斯便往里走,还招呼着奴隶搬着一箱箱的书籍、珠宝往里抬。未几,后院传来赛薇利娅的笑骂声。图利娅一顿,突然察觉到了甚么,心里一悸,没忍住,转身探头去看。只见花园里的赛薇利娅带着笑靥,阿提库斯一脸故意的怪模怪样,不知道在说着甚么,逗到她直笑。
幽幽的别墅,被笑声冲散了沉郁。
出身贵族的赛薇利娅,与士绅阶级的阿提库斯,是很多年、真的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图利娅微微张了张嘴,看赛薇利娅在同样满头花白的阿提库斯面前笑得失态。避在另一边的二小姐,向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图利娅向她点点头,便静静地牵着儿子离开了。
乘着华贵舒适的软轿,图利娅母子回到了城中。西塞罗与儿子外出办事了,大图利娅和其他孩子也留在郊外的庞贝别墅,城中心的大宅里就只有图利娅。她刚一回到家,奴隶便来禀,屋大维来访。
将儿子安顿好,图利娅更衣梳装整齐后,便走到中庭会客。
金发蓝眼的年轻凯撒,穿着象征成年的外袍,一手扶着腰带,站在水池边候着。
她上前便要低头行礼,却被屋大维亲手扶起,但图利娅下意识地立即抽回了手,屋大维尴尬地定了一阵。两人之间恍惚连空气都是别扭的。图利娅转开话题,请他到饭厅先行用午膳,勉强将这一段带过。
席间,却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自然的相处。
屋大维抿了抿唇,“今天的苹果不错。”
“……”图利娅滞了半秒,随即微微一笑,“是的,是很不错。”
自知失言,屋大维的脸色未变,只眼睛不停地眨,下颌的轮廓微微绷紧。
图利娅看了看他,恍若无事地拿过另一盘无花果,递向了他,温声道:“你要试试这个吗?这回的水果似乎全都挑得不错,也挺清甜的。”
“好的,谢谢。”他起身来接,却不小心碰到了图利娅的手。
图利娅的手本就不便,这又是一缩,没被拿稳的玻璃水果盘便掉在桌上,咣的一声,在空洞的饭厅里回响。图利娅和屋大维同时定住了身形,然后各自将脸转向相反方向。
不行,救不了了。
二人以这种身份共坐,连一顿餐都用不下去。
“……小图利娅夫人,”良久,屋大维率先开口,“我们去庭园走走?”
图利娅点头,“好的。”
赶紧离开一桌子水果的饭厅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