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陶壁,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生机。
良久,他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异常沉稳。
“传我将令!征集军中所有硫脂、火油,连夜打造十艘火艨艟!每船载硫脂三桶、火油五缸,灯舱置于船底。从上游十里外的古河道枯汊入水,潜行至浮桥之下!”
命令一下,整个营地都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寂静中高效地运转起来。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舟工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叫秦五。
“将军,小老儿我虽眼瞎,但这对耳朵却能听出水流的快慢缓急。我祖上三代都在这汴水上讨生活,闭着眼也知道哪儿是浅滩,哪段有回湾。这头船,我来驾!”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紧随其后,他是个哑巴,人们都叫他大石。
他走上前,对着赵襦阳重重捶了捶胸口,然后用手比划着:我力气大,我来推船入水,送他们上路。
推出去,我就不回头。
紧接着,一个叫阿六的精瘦汉子扛来了一捆沉重的铁钩,每一支都磨得寒光闪闪,锋利如鹰爪。
“将军,船到了桥底,我负责用这些家伙钩住铁索,锁死船身。火一起,管他天王老子,谁也别想跑!”
当夜,月黑风高。
千名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入上游的枯水河汊。
十艘吃水极深的火船被缓缓推入冰冷的暗流之中,船身大部分都沉在水下,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个极不起眼的轮廓。
船舱底部,那十个陶瓮中的火种被逐一点燃,密封之后,在水中透出幽幽的微光,宛如冥河上引魂的鬼灯。
船队顺着最缓的流速,无声无息地向着下游漂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在岸边潜伏的老哨兵突然打了个急促的手势。
他耳朵紧贴地面,脸色煞白。
他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众人:敌军……哨船……三百步!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三百步的距离,一旦对方发现水面上任何异样,哪怕只是一点火星,这十艘船和船上的人都会瞬间被乱箭射成筛子,整个计划将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是炊事营里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名叫小娥。
她手里端着一个瓦罐,里面是己经发霉变质的豆酱,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她不顾一切地跑到岸边,将那黏稠的豆酱大把大把地涂抹在靠近水面的陶灯外壁上。
“这是我们炊营的老法子,”她压低声音,急切地对身边的人解释,“打仗的时候,为了掩盖食物的香气引来敌人,就用这个。这味道顺着风飘过去,他们只会以为是上游冲下来的腐尸烂肉,不会起疑的!”
浓烈的腥臭味立刻随风飘散开去。
果然,远处驶来的那艘叛军巡逻舰在靠近这片水域时,船上的兵卒纷纷捂住了鼻子,咒骂着什么,随即调转船头,绕行到了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