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有些受宠若惊:“要不了这么多。”
虽然画复杂,但桌灯画面小,乔家灯笼铺子里又有现成的榉木灯笼坯,她只需往上糊宣纸再作画,也不需要刷桐油,因此制作到完成统共需要的也不过就是四五日时间。
棠姐长着和周娘子一样的圆脸,笑起来甜甜的,说话声音也甜甜的,“我娘说了,请朱娘子好好画,灯也要好的材质,若是好,以后还要做。”
朱颜听她这笑脸儿和说话的语气甜得心都化了,就不推辞,收了钱告诉她:“那也劳烦你告诉你娘,我预备用榉木底座儿,上编竹笼四面灯,再用粗宣纸糊面,画蟾宫折桂和五子登科各一对。希望你爹爹能顺利高中,这样以后棠姐就有个举人父亲啦,到时候家里摆席挂彩,灯笼彩面都给我画,好不好?”
榉木底座的灯笼胚,乔氏铺子就有,一只三十文,朱颜去的话只要二十五文。
糊面的粗宣六文一张,不过桌灯用量小,两张裁成四张就够用,也不需要桐油,因此其余的六十三文都算是朱颜的画工费。
周娘子出手大方,她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因此原本计划的四面五子登科变成了两面,又加了两面蟾宫折桂,算是投桃报李了。
好听话谁都爱听,棠姐即便才七岁也晓得有个举人的爹代表了什么,认真地、重重地“嗯”了一声。
看着她走,朱颜也忍不住笑。
如此,三日浴佛节里,上午朱颜去王掌柜那儿报到,帮着钱画工打下手,下晌回家草草吃过饭就修复檀木扇子。
等着扇子阴干的间隙里,又正好写李三婶的灯笼、以及画周娘子委托的榉木灯,几日下来,非常充实。
只是她忙着这几样活,就没空做饭洗衣服等家事了,邵远沉默不语,将所有事都包揽了下来,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转眼阳山学院放假结束,李三婶子面馆门头下已经挂上了崭新的两只灯笼。
外头的架子招幌宽,字又大,制作没那么快。需要先抽丝,再勾线描画,最后一针一针地绣,因此还得过几日送过来糊面。
李三婶见了就喜欢,忙不迭使唤高瘦的邻居给搭梯子挂上去。
吃面的学子从底下路过,却退回一步好奇抬头。
其中一个道:“这个灯笼倒是有趣,之前从这见过,这个大口吃面的小人不过几笔,却好生动。”
另一个笑道:“你瞧,它还是是用李字来变幻的小人儿,上头的两撇正好端着碗,既看着觉得有趣,还能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家姓李的面馆,可谓巧思。”
二人评头论足时,煮面的李三婶就笑呵呵地,也很是满意:“谁说不是,这位朱娘子看着年轻,我还半信半疑,谁知人家是有真本事的,送过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她收那点钱简直亏了。嗳,两位相公吃什么面?”
这话说的逗趣,谁也不信做买卖的会觉得自己亏待了别人,两个学子也就同时一笑,进去落座点了两碗常吃的鲫鱼面。
先说话那学子忽然灵机一动,问:“你小舅子不是想要鱼灯呐,那东西不便宜,不如请这个画匠做个交差,反正挺有趣儿的,说不定他还喜欢。”
“这个有趣是有趣,不过哪有鱼灯好,送错了他不喜欢不说,只怕我那势利的岳母又要排喧我一通了。”
二人交往甚密,这样的家事也能倒苦水,后者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安慰了几句。
吃完面回了书院上课,到夜里回宿房时,偶然瞧见一屋里桌案上点着一盏榉木底座儿的四面灯,四寸宽的灯面上画着五子登科和蟾宫折桂,站在门口看不真切,却觉得精细流畅精致极了。
摇曳烛火微微晃动,天色已经暗下来,更觉灯火亮堂,不是普通纱灯油灯可比。
这学子端灯细看,觉得样式好不说,画工还精巧自然,把玩了一下,都没发现有人在背后。
“郑兄对我这盏灯有兴趣?”
郑学子这才发现,奉存新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端着盥洗用的盆巾,面上却笑意盈盈,丝毫没有郑学子冒犯闯入他房间的恼意。
郑学子却赧然,赶紧物归原位:“抱歉奉兄,我是觉得这灯虽小巧,却比我那盏灯更亮些,就进来看看,谁知画工也不错,就忍不住细细观赏了。”
檀州的画匠数来数去就那几家,还有些不入流的小画匠,可要么都是照从前的老例子描摹,要么死气沉沉没个新意,难得有这样的手艺,他想观赏也属人之常情。
因而奉存新也不生气,将东西放了过来与他闲话:“是我娘子今儿个一早送过来的,说是新搬来小娘子的手艺,我瞧着也不错,今夜还是头回点灯呢。嘿,你别说,还真挺亮堂,这下写字也不必点好几支烛了。”
这话说出来让人简直想直撇嘴,谁不知烛比油灯亮,却也贵,一只也要三十文,虽说奉家富庶不在乎这点钱,他平日里也出手大方颇得书院众人喜欢,可这话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却让人心里格外难受。
他这么一解释打岔,丝毫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令郑学子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是个小娘子,就心头一动,问:“是不是个姓朱的小娘子?”
“你怎么晓得?”这下轮到奉存新诧异了。
郑学子想到面馆门前的一对儿趣灯笼,心想这小娘子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俗趣能画,高雅也能画,还都画的极好……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第二日午后放学,他有心去了李家面馆,旁敲侧击问了朱颜的住址记在心里,等下午放了学后就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