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妈妈领着青绿边走边道:“听韵阁离春松阁不远,一直空置,早前妹娘便与二姑娘提过,要清理出来做姑娘的居处,还让姑娘自己安排布置来着,但姑娘早出晚归,后又出远门办差,妹娘便亲自领人拾缀了出来,也配齐了下人。”
青绿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她不想挪窝便一直拖着。
进了听韵阁大门,前院没人,水妈妈道:“派了春松阁的慧妈妈做这边的管事,你今日回来但没说何时,应都在后院整理。二姑娘先瞧瞧房间。”
一排五间平房,居中一间为客厅,客厅右侧的房间作卧房,左侧的房间则为书房,房屋前后各有一片空地。
青绿进了书房,径往右侧书架走去,书架分三层,顶层为典籍,中层码着娘留给她的书。她上前拿起一本翻开,耳边响起妹娘所说的:“夫人说你书读得杂,过目不忘,便留了些书给你,大多作了批注。”一时心中隐隐作痛。
她放下书,转身静静看着挂在书房北墙上的《万里江山图》,从满目黄沙的西域回来,更深刻体会到绿色的生机盎然。
慧妈妈察言观色,笑道:“小北做主挂上的。”
青绿点头道:“很好。”
后院传来小北的声音:“书房及卧房,所有人,除了慧妈妈,不经我点头不得入内。”
女子纤细的声音反问:“听你的还是听慧妈妈的?”
小北语气霸蛮道:“难道听你的?”
慧妈妈的声音:“米粒,姑娘房里的事听小北的。”
水妈妈对青绿笑道:“米粒才来,姑娘没见过,与小北一样都是二等丫鬟。”
青绿摇头苦笑,她不排斥有自己的院子,但这样一来,呵呵,在宫里宫斗,回到府里还得宅斗。
青绿坐在前院的高脚方几上,一手端着茶盏慢慢抿着茶,一边抬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着面前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比起首次回家面对下人时的慌张无措,现在的她十分老练,且在兰台待了一段时日,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
她轻轻搁下茶盏,对慧妈妈道:“慧妈妈,拿名册及账本来。”
管理管理,不外乎抓住两样,一是人,二是财。别看听韵阁人头不多财产不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把小院管好,将来不怕管不好大厦,圣贤书上不也写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引申开来便是扫好一屋可以扫天下呗。故她不敢掉以轻心,
青绿快速翻看着名册,内中列出的各项极是详尽,有姓名、年龄、家庭、特长、等级、任职期限、负责的工作等等,这是娘亲创立的,一直沿用至今。她看完想了想,提笔在栏目一项添上“奖、罚缘由”两项。
再看账本,听韵阁开张不久,银子进出不多,但她看得很认真,问了慧妈妈几个问题。这是在众人面前摆出一个姿态,不要试图在银子上动手脚。
青绿站起身,对众人严肃道:“往后,你们便按照这上面所写的,做好你们分内之事,本姑娘奖罚分明,升级、留任或辞退各凭本事。”顿了顿,强调,“卧室由慧妈妈照管,小北管书房,其余人不经我准许,不得踏进书房。”然后让众人退下,并无一句多余废话。
小北朝下巴上长着一颗灰痣的米粒得意地歪了歪脑袋。
米粒回报冷哼。
众人诺诺应声,脸上皆现紧张及佩服之色,纷纷感叹,想不到二姑娘掌起事来条理清晰,职责分明,往后可得小心办差,免得被罚。
青绿对慧妈妈道,“在后院开出一小块地,围上竹篱笆,我要种洋葱。”
慧妈妈好奇地问:“洋葱是甚物?”
青绿斟酌片刻,笑道:“长得象芥兰头的紫色大葱。”
不知是芥兰出了轨还是大葱劈了腿。
她好奇想试试这颗紫色圆球能长出啥玩艺,看来,有自己的院子还真不赖。
用过晚膳,青绿美美地在大木盆里泡了一刻钟的牛乳,然后躺在美人靠上,惬意地享受小丫鬟的敲背捶腿,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许不安,觉着这样的生活太过骄奢淫逸。
都以为由俭入奢易而由奢入俭难,其实不然,从苦日子跳升到豪华生活,很难马上适应,会不自然地时时作出对比,心理上会自我谴责,至少青绿是如此。
忽然又想,自己便该一直享受这种生活,却无端被套了麻袋。不行,她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这个真相必须尽快查明。
青绿到了兰台东苑,躲躲闪闪进了自己书房,看见瓜老头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管胖子的却关得严实,心情不由紧张起来。
办差回来,第一件事是向上司报到,运气好瓜老头“嗯”一声便过了,运气不好得接受他的询问,兰台的侍御史们常被问得冷汗直流。
青绿猫在自己的书房内等候管胖子,打算等他来后跟他到瓜老头书房走个过场敷衍过去。
趁这空隙,她紧张地思考如何才能与钟离梨见上一面,但二人行动均受限,一个进不去一个出不来,她干着急却也没用。看来得先弄一张进出后宫的令牌,当初她离开秀女教习班后,太后给的那张令牌便被收了回去。
眼看已到辰时,管胖子仍不见踪影,总不能拖着不见瓜老头,她硬着头皮前往隔壁,边走边给自己打气:管胖子肯定已经向师傅汇报过了,师傅既然清楚了案子的办理情况,肯定不会再费口舌多问。
想到此,心里稍安,她脸上挤出笑容并艰难维持着进了书房。
瓜老头阴沉着一张苦瓜脸正在看书,头也不抬道:“说说吧,‘计簿造假案’及查西域都护府克扣军饷事。”那神态似乎在对书本里的某人说话。